2018年6月6日 星期三

《幼獅文藝》774期:〈你知道花岡二郎也讀吉屋信子的少女小說嗎?〉


文/楊双子




撰寫「文學少女的歷史異想」專欄之初,我們曾經變造日本輕小說《文學少女》的名句「這不是推理,是文學少女的想像」,用以發出這樣的宣言:「這不是歷史,是文學少女的想像!」不過所謂的想像,具體而言指向什麼呢?

──立刻進入双子姊妹的異想會議室時間。

「具體而言就是,尋找到歷史文本的縫隙,用文學的想像力填補空白。」

「請申論。」

「楊千鶴1942年的自傳式短篇小說〈花開時節〉,跟川端康成1938年的《少女的港灣》源出一脈。」

「真的假的!?」

「報告,這不是歷史,是文學少女的想像!」

「……。」

「不要露出蔑視的眼神,這話並不是毫無根據,一切得從花岡二郎說起。」

「什麼?花岡二郎是指『霧社事件』的那個?」

「沒錯,就是日本殖民統治者刻意栽培賽德克族人作為模範,其中之一的花岡二郎。二郎能打柔道還擅長書法,是個能文能武的好青年。1930年霧社事件,就是他在牆壁揮毫留下遺書說明始末的。」

「可是電影《賽德克‧巴萊》裡面,寫遺書的是花岡一郎。」

「那是電影考據有誤。」

「好吧,這跟花岡二郎有什麼關係?」

「霧社事件結束之後,記者進霧社進行採訪報導,記錄了二郎宿舍桌上留下遺物,當中只有一本書──聽好了,那本書是吉屋信子的長篇小說。」

「什麼!吉屋信子是寫少女小說的那個!?」

「沒錯!就是創作描寫「S」(Sister)關係的少女小說,人稱少女小說鼻祖的吉屋信子!二十世紀末日本動漫次文化出現的百合(yuri)文化,溯本追源都必須回到吉屋信子1916年在少女雜誌上連載的《花物語》。吉屋信子本人也是女同性戀,創作主題始終是女性同性情誼!」

「然後花岡二郎也讀吉屋信子?!」

「你開始在想像花岡二郎是個百合控了對吧!」

「穿著汗濕惡臭的柔道服讀少女小說,好像也是挺有意思的啦……等等,但這跟楊千鶴、川端康成完全沒有關聯啊?」

「唉呀呀,代誌毋是憨人想的遐爾簡單。」

「不要再用老掉牙的綜藝台詞了!」

「吉屋信子迅速成為暢銷作家,出名作《花物語》在1920年發行單行本,連台中州立圖書館都有館藏。為什麼花岡二郎會讀吉屋信子的小說,簡單來說就是因為吉屋信子紅到霧社去了。所以說,如果1930年花岡二郎書桌上會有吉屋信子的小說,那麼1921年出生、1930年代求學的楊千鶴,會不會也讀吉屋信子呢?絕對會的!吉屋信子的創作高峰期就在1930年代,其中一部小說還在1936年改編成電影。根據電影史文獻,殖民地台灣取得片源通常會比日本內地慢上半年、一年,但台灣當時還是有機會看見吉屋信子原作的電影啊!」

「那、那跟川端康成又是怎樣?你說的是諾貝爾獎得主的那個川端吧?」

「沒錯,就是那個熱愛以小說意淫美少女的川端康成!聽好了,川端康成1930年代也寫少女小說!川端康成少女小說的代表作《少女的港灣》在1938年發行單行本,風靡無數少女。」

「什麼!」

「川端不只寫一部少女小說,不過有八卦說最有名的這部《少女的港灣》其實是川端康成的女弟子撰寫,由老師掛名。」

「什麼──我對於一直發出這個驚嘆感到疲倦了!但真沒想到川端康成跟吉屋信子居然是同行,他們之間也有文學交流嗎?」

「這種事情我不知道。不過,九州出身的戰前作家林芙美子,目前在九州門司有個『林芙美子紀念資料室』,分別留有跟這兩個人往來的書信,所以說不定其實有一個好姬友社群!要是有那個社群,他們絕對是在對話窗裡盡情妄想美麗的少女們怎麼相親相愛!」

「這個推論太隨便啦!」

「結論來了。川端康成的少女小說,肯定是跟吉屋信子同一個時空背景下誕生的,毫無疑問。楊千鶴1942年寫成的〈花開時節〉從這個角度切入,也能找到少女小說的文類特色。所以說,即使跨越了高山與海洋,他們還是源出一脈!那麼這跟我們的創作有什麼關係呢?簡單來說,戰前台灣本來存在少女小說的傳統,但如今完全斷絕了,我們可以透過歷史百合小說的書寫來重新接起這個文類的歷史!你覺得是不是有說服力?」

「我、我有點被說服了。這就是所謂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嗎?」

「報告,這是大膽假設,沒有求證!」

「……。」

「不要露出蔑視的眼神!這不是歷史,是文學少女的想像啊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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