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筆：再讀「孟麗君」

文/楊双子



大學時代為了寫小論文，讀了生平第一次的孟麗君話本小說《孟麗君》。也是在那時，就知道孟麗君原始文本是清朝彈詞女作家陳端生的《再生緣》。不過，我其實一直沒有詳讀原作。

最近因為寫作需求，開始找日治時代的孟麗君歌仔冊。有賴數位典藏，很輕鬆就能讀到1930年代的歌仔冊原文。
可是讀了一點就覺得難受，原作裡兩個惺惺相惜的女主角（孟麗君和她的乳姊妹蘇映雪），在歌仔冊裡卻更像滿腦子同一個男人（皇甫少華）的花癡姊妹。

不知道要怎麼說這件事。畢竟話本小說也是這樣的。大家都愛皇甫少華，讓他最後娶了三個老婆。三個老婆就是孟麗君（原婚約對象）、蘇映雪（孟麗君的乳姊妹和孟麗君男裝時的妻子），以及劉燕玉──這個劉燕玉她娘家，當初可就是把皇甫家搞得家破人亡的劉家啊。這什麼人生勝利組，根本後宮王。

從少女陳端生（據稱此作完成於她二十歲以前）的彈詞，逐漸演化成歌仔冊、話本小說，女扮男裝考狀元當宰相的孟麗君，也逐漸在扭曲變形。

重讀陳端生版本的孟麗君，經常忍不住為孟麗君的高度感到內心激動。比如說，儷君玉（孟麗君男裝行世之名）知悉皇甫少華要娶劉燕玉，「心輾轉，意沉吟，不覺微微笑兩聲。」心想這個皇甫連父母之仇都能忘記，仇人之女說娶就娶，並慶幸了一下沒有以原本身分相認。

（那個「不覺微微笑兩聲」真是太酸了！酸得好！）

孟麗君為了幫皇甫家申冤而拋棄家庭，捨棄身分，一路艱辛走到宰相之位，這些努力顯然付諸東流。此時孟麗君內心湧現的意念，是多麼的驕傲自信：

咳，罷了！我孟麗君就做了一世女官有何不平？

從今索性不言明，蟒玉威風過一生。父母之言悲失女，現有那，雙雙兄嫂奉晨昏。兒亦有來孫亦有，何須我，歸宗複姓識家門。若言皇甫芝田處，他現在，半月之中要做親。我若此時來說破，分明與，劉家郡主奪夫君。

吾為當世奇才女，豈做無羞這等人。自此安然居相位，少不得，孝心未盡上忠心。調和鼎鼐君臣職，燮理陰陽佐聖君。何須嫁夫方為要，就做個，一朝賢相也傳名。

（超譯：老娘是當世奇才，一秒鐘幾十萬上下，誰跟你去吃雜碎麵！）

──然後到了話本小說和歌仔冊？
唉，讀了只想幫陳端生和孟麗君大哭一場。


*附註：圖片來源
*延伸閱讀：再讀孟麗君娶老婆：〈酈狀元假偕伉儷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