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表年月/2008.12
Merry Christmas and I love you all
§黃泉
（一）
「為什麼？」神樂的淚水靜靜地滑落臉龐。
「為什麼……？黃泉姊姊。」
那一瞬間，心中某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崩裂了。
（二）
銀色的光芒在刀刃上流動。如果，手中這把的獅子王如果再快一點，或許就能夠劃破黑夜吧。
把這一切醜惡、污穢與黑暗都劃破，一如破曉時掃除深邃夜色的曙光。
但是黃泉隨即笑了起來。
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期盼光明呢？
「妳不拔刀嗎？神樂。」
站在對面的少女，神情複雜地注視著自己，雖然握著刀柄，卻顯露猶疑不定的姿態。
「那我就逼妳拔出吧！」
──與神樂交戰。
土宮家的嫡子，最強靈獸食靈‧白叡的繼承者，卓越的稟賦，那個年幼就來到自己身邊的、可愛的神樂。黃泉視如親生妹妹的神樂。
神樂的母親過世以後，便由黃泉自土宮家接到諫山家共同生活，三年來並不乏交戰練習的機會，但這一次並不是練習。
刀刃與刀刃的撞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。
伴隨著聲響，刃與刃之間跳躍著炫目美麗的星光。
『永遠。』
神樂手中的米迦勒十二號與黃泉手中的獅子王，終於在一記強烈的互擊後緊緊地靠在了一起，維持著世上最緊繃也最甜蜜的平衡。
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啊。』
神也好，天使也好……
獅子王與米迦勒十二號交擊。火花閃耀。
這一次並不是練習。
神樂的表情，神樂的聲音，還有神樂的淚水，都說明著這次以性命交戰的殘酷事實。
……為什麼露出那麼惹人憐愛的樣子呢？
『只是普通的姊妹該多好。』
三年來互相依偎、信任，成為彼此最可靠的支柱，一同走過了許多日子，因此不願意對戰，不願意刀刃相向，並且直到落敗了，神樂還是以充滿困惑、不敢置信的表情面對自己。
黃泉靜靜地、深深地凝視著神樂。
『不是什麼驅魔師，也沒有什麼宿命，真想跟黃泉作為普通的姊妹出生。』
──跟妳在一起的時間很開心，曾想一直、一直都在一起。
這份心情直到此刻都並沒有任何虛假。
而戰鬥的理由？
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追究的意義了。
神也好，天使也好。選擇殺生石的那一刻起，黃泉唯一的依歸就只剩下手中的這把刀而已。
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啊。』
神樂的這份天真，就是一切創造與毀壞的源頭。
「為什麼？」
神樂的淚水靜靜地滑落臉龐。
「為什麼……？黃泉姊姊。」
那一瞬間，黃泉心中某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崩裂了。
──神樂。
名為土宮神樂的，埋藏於黃泉心中那個世間最珍貴的寶物，崩裂了。
「不要叫我姊姊！」
神樂。
神樂，殺了我吧。
§神樂
（三）
我們要永遠在一起。我們要永遠在一起。
那個火紅得彷彿要融化雲朵的夕陽下，黃泉向自己伸出纖細的手掌。
「過來吧，和我在一起。」
──戰鬥中神樂一度是取勝的。
奪走了獅子王，而米迦勒十二號架到了黃泉的脖子上。
「妳變強了呢，神樂。真的是變強了。」
倒在神樂身下的黃泉以平靜的口吻說著。
「果然妳和我是不同的，我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是無法超越妳的。」
曾經被賦予神童的美譽，即使是養女卻也勇於肩負了諫山家繼承者的重擔，無論是戰鬥時的美麗凜然之姿或者平日落落大方的神采，優秀完美的黃泉姊姊是自己最初的憧憬。
並且，直到此刻也沒有改變。
只是普通的姊妹該多好啊。
神樂沒有更多的願望了。
住在同一個家裡，上同一所學校，作同一個夢，喜歡上同一個人，一起吃零食，為一些無聊的事情而互相生氣，能成為這樣普通的姊妹該多好……
可是，如今的自己卻看著黃泉而無法動彈。
「跟妳在一起的時間很開心，曾想一直、一直都在一起。」
「黃泉……」
「直到我意識到這份仇恨，神樂。」
（四）
三年前那個陰沉的雨天午後，昏暗廂房的第一次邂逅。明朗的天空，坐在日式庭院前的走廊上，她笑起來說：「請多多關照，小神樂。」
思念母親而忍不住流淚的時候，她抱住自己說：「不會讓妳孤單一個人的，我來保護神樂。」
在自己的面前總是展露笑容，彷彿無所不能。
總是保護著自己，給予無微不至的關愛。
然而取笑自己的時候，卻又發出得意的笑聲，比親生姊妹還要更親密。
害羞的時候，臉紅得那麼好看，笑容像個童稚的孩子。
哭泣的時候，讓人心碎。
「不要稱呼什麼小姐，叫我黃泉姊姊。」
盈滿神樂眼眶的淚水，承受不住重量而掉落。
『找到黃泉以後，要救她。』
不可能戰鬥的啊。
不可能跟黃泉姊姊戰鬥的啊！
並不是因為鵺咬住自己而感到疼痛的緣故，眼淚卻不停的掉下來。
無法相信黃泉已經成為惡靈。
無法相信黃泉心中懷抱著仇恨。
無法相信黃泉殺死了……。
手臂因為鵺而受到牽制，獅子王發亮的刀尖抵在神樂的喉頭。
儘管「仇恨」這個字眼就是黃泉親口說出的。
儘管黃泉注視著神樂的眼神如此冰冷而殘酷。
可是，即使如此還是無法相信黃泉憎恨著自己。
──錯在自己不夠信任黃泉。
神樂的淚水才會怎麼也無法遏止。
自幼喪失了雙親，以養女的身分承受過諸多流言蜚語，為了匹配家族之名、為了回報養父恩情，將除魔工作視作自己的使命，強自背負著以宿命為名的、不應強加在身上的重擔。
因為視作親父的奈落叔叔身亡而遭到沉重的打擊，黃泉在失去繼承權的同時，單方面被冷酷地解除了與飯綱紀之的婚約。
……在這種時候，應該要陪伴著黃泉的。
黃泉身受重傷，失卻活動能力與聲音，卻又被認定是因繼承權之爭而殺死諫山家新任繼承者冥姊的兇嫌。
……這樣的黃泉，身心受創的黃泉，一無所有的黃泉，能夠陪伴在黃泉身邊的人，明明就只有自己了。
『永遠。』
明明就這樣承諾過黃泉。永遠。
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啊。』
可是，自己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無法做到。
「很疼吧？神樂。」
在自己咽喉之前的刀尖沒有一絲晃動，注視著自己的那雙紫色眼睛也同樣沉穩。
「不過沒關係，我馬上就讓妳解脫。」
為什麼……？
為什麼？
一定是因為我讓妳失望了吧。
「黃泉姊姊。」
淚水從臉龐滑落，滴落在地上以前神樂聽見了黃泉冷冽卻憤怒的聲音。
伴隨而來的，是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響。
那聲音聽起來，給人一種彷彿連黑夜都能夠劃破的錯覺。
神啊。
神啊。
救救黃泉。
§黃泉
（尾聲）
「啊。」下雪了。
屋裡屋外一片靜謐，正是雪花遮蔽了聲音的緣故吧。
明明是那樣安靜，但不知道什麼原因，黃泉醒了過來。
也幸好醒了。
從自己的這個角度，可以看見窗戶玻璃外頭輕輕飄落的雪花。
夜很深，街燈卻把雪花染得那樣朦朧美麗。
乾淨的、美麗的，今年的第一場雪，降臨在這個美好的日子裡。
想要起身掩上窗簾以阻隔低溫，下一刻黃泉卻聽見懷中發出了嚶嚀聲。
低頭。
然後黃泉微笑了起來。
跟自己擠在同一個被窩裡，是很久沒有一起同床共枕的妹妹神樂。
因為難得的節日而像一般中學女生一樣大肆慶祝，裝飾聖誕樹，買了蛋糕、炸雞，也在父親的默許之下偷渡了含有一點點酒精的香檳汽水，幸運地沒有任何任務，因而大方迎來三個人也充滿歡笑的夜晚。
累了以後，微醺的神樂拉著自己的衣角說「今晚可以一起睡嗎？」
感覺好像回到從前神樂剛來到諫山家的日子。
神樂。
我可愛的神樂。
來當我們家的小孩吧。
黃泉笑著伸出手，撫摸著懷中少女的臉頰。
溫熱的、柔軟的臉頰，在觸摸的時候覺得連自己的心也一起融化了。
「唔……黃泉姊姊？」
轉醒以後的神樂，反握住了黃泉的手。
「嗯？」
神樂緊閉的雙眼並沒有睜開，但是當她的臉頰依偎進黃泉的掌心之中時，眼角滑落的淚水卻熱燙得讓黃泉胸口一緊。
「黃泉，是妳嗎？」
「怎麼了，神樂，我就在這裡喔。」
「……我作了一個惡夢。」
似乎是因為恐懼，神樂流著淚水卻仍然不願睜開眼睛。
「好可怕，好可怕的惡夢……」
為什麼露出那麼惹人憐愛的樣子呢？
黃泉笑著幫神樂擦去淚水，在神樂的額頭輕輕印上親吻。
因為一如往常的互動而感到安心吧，神樂終於怯怯地張開了雙眼。
儘管神樂在兩人目光相對的時候一滴淚水滴落了下來，但抿住的嘴唇卻彎起了一抹令人心疼的笑容。
會讓神樂露出這麼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，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夢吧。
「夢裡，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
「不記得了，可是……」
神樂一邊說著又哭了起來。
「最後，黃泉丟下我一個人了，怎麼呼喊、怎麼奔跑都看不見妳了……」
「傻瓜。」
把神樂緊緊的環抱到自己的懷裡，彼此的體溫不是如此真實嗎？
「就算有必須把一切都捨棄的一天，那也只有神樂，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的喔。」
黃泉聲音很輕，很輕，彷彿像哼歌似的在神樂的耳邊說著。
爸爸、還有諫山家很重要，獅子王很重要……紀之，還有夥伴們也很重要，可是只有神樂妳啊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下妳一個人。
「不是約定好了嗎？不會讓神樂孤單一個人的。」
雖然還沒有停下淚水，但神樂憨氣地點著頭。
於是黃泉忍不住又笑了起來。
我們，要永遠在一起。
屋裡傳來了鐘響。
敲過十二下，一天又過了。
黃泉和神樂對看一眼。
「Merry Christmas！」
揩去神樂臉上的淚痕，再一次一起縮回了溫暖的被窩。
神樂依偎在黃泉的懷抱裡，姿態像個嬰兒。
「黃泉……」
「嗯？」
「我想要跟黃泉作為普通的姊妹出生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神樂。
我可愛的神樂。
我可愛的妹妹。
我在世上最珍貴的寶物。
願世間一切的美好都降臨在妳身上。
Merry Christmas.
Merry Christmas.
Merry Christmas, and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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