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楊若慈
之一
三十年雙胞胎生涯,一夕獨活,怎麼也沒有辦法習慣。
中午吃太平路傻瓜麵,孤身無處,只好去坐煮麵檯旁很熱的那一張條桌。三個位置,最左有人,撿最右落座,不久身後有個青年問,「中間可以坐嗎?」我點點頭。店家上菜隨性,端盤子過來問:「你們是點小傻跟中傻嗎?」將我與那青年當同伴,大小碗放著便走。
青年不吭一聲伸手從我面前取過麵碗,我吸麵條他也吸麵條,差不多同個時間吃完。結帳走人,先後步出店家,宛如結伴同行。
一眼也無細看他的臉,仍在心裡悄悄道謝。他肯定不知道,無言的餐桌上我差點沒把我多點的那碗竹筍湯推到中間,像以前跟妹妹說,多吃一點,我一個人哪裡吃得完。
之二
終於還是要走到這一步。
吃什麼都好,以前總是兩人一起。
大多吃飯配動畫,邊看邊吐槽,邊吐槽邊構思,許多長短文章都在這當中有意念萌芽,組成生活的小小細節。妹妹走了以後,再不敢看動畫。她走之前我們看到一半的那些,《亞爾斯蘭戰記》、《魔法少女奈葉vivid》、《御神樂學園組曲》,全部中斷。
一個多月來,獨自吃飯時配著長篇小說。《新唐遺玉》早就讀過,又重讀,總計十五冊。再多冊也看完,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,沒書可看,該看什麼?
不敢看動畫,看日劇《愛吃拉麵的小泉同學》。
以前我們少看日劇,揣想不易受觸動,沒想到看著仍然心頭酸楚。原著是漫畫,妹妹之前也看,看著笑,笑著指出漫畫裡現身的日本拉麵店,「這是一蘭拉麵」、「是一風堂」……。她走以後,我意外看見後續連載,恰好是名古屋的台灣拉麵,於是到殯儀館小靈位前跟她說,唉呀真可惜妳沒看見這一篇。
日劇《愛吃拉麵的小泉同學》篇幅短,晚飯間看了兩集。我像妹妹一樣看著笑,笑著眼睛泛淚光,流淚吃不出飯菜滋味。
一個人吃飯,滋味畢竟不能強求。
之三
老樣子,馳車太平路。
小碗傻瓜麵。
吃完發現忘記帶錢包。
賒帳。
之四
咬到鮭魚炒飯裡的魚刺,吐出。
眼睛注視著單機版的台灣麻將遊戲,下一口忽然就咬到硬硬的悲傷,像吃到壞東西,努力咀嚼以後小心地吞嚥。
電腦螢幕一片水霧,我的衣領都溼透,就像昨夜溼透的枕頭。
一個人的遊戲根本不好玩,就像一個人睡覺,一個人走路,一個人吃飯。
可是又能怎麼辦呢?
調整完呼吸吐息,飯後,一個人洗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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